越剧的“逆生长”
责任编辑:王琳      发布日期:2014-03-14   

    温州越剧团的最新剧目《大唐骊歌》3月12日刚刚结束在国家大剧院戏剧场的演出,该剧改编自曾经热播的电视剧《大明宫词》;再过两天,浙江小百花越剧团也将在绍兴大剧院,上演根据同名网络小说改编的越剧《步步惊心》;而上海越剧院在根据网络小说《甄嬛传》改编的越剧《甄嬛》(上部)大受欢迎后,正开始酝酿该剧下部的创作。

    黑格尔曾说:戏剧应该被看作是一般艺术的最高层。但如今在越剧界,这个最高层的艺术以一种“逆生长”的方式,向草根的网络文学和影视剧汲取营养,进入当下的时尚语境中,关注今天观众所关注的热点。

《大唐骊歌》

    年轻观众因好奇走进剧场

    40万字穿越小说,35集电视剧,改编为两个多小时的越剧,而且满台都是年轻演员,没有大角儿压台,观众会买账吗?

    去年10月,越剧《步步惊心》B组上海首演前,陈丽君坐在化妆间,看着镜子里英气勃勃的“四爷”,心里仍有些忐忑,“不知道台下的那些阿姨们能不能接受这个‘穿越剧’。”

    “传统越剧就是手帕戏(以哭著称),而《步步惊心》的故事也可以说是一枚重磅‘催泪弹’。它对缠绵爱情的描述,与女子越剧长于言情的特质高度吻合,再加上我们青春靓丽的第四代‘花儿们’饰演的宫廷少男少女,又美又酷,这个有点像越剧里的韩剧。”一向勇于创新的浙江小百花越剧团团长茅威涛自信地说。

    “掌柜,再给我来杯威士忌!”“若是皇上喜欢,我还会做布丁、蛋挞!”这些充满穿越感的台词让台下的观众忍不住大笑连连,也让后台的演员没那么紧张了。而舞台上的阿哥们也像电视剧里一样,引来台下观众的争论——“我觉得四阿哥更好看,完胜八爷啊!”“八爷也很帅啊!不知道她私下里长什么样!”

    “听远方,飘渺歌声指归处;挥别那,苍凉残梦心中除;晨光沐,沾朝露,莽莽记忆莫回顾……”若曦离世前,一段哀婉抒情的唱腔,渲染着离别的气氛,让这部越剧看起来比电视剧更催泪,有时候甚至会让你忘了自己到底是在看什么剧,只是感受到剧中的情感传递。

    今年2月,《步步惊心》在长沙演出时,陈丽君有些惊异——来找她签名的居然还有不少初中生。他们大多不懂越剧,只是觉得她演的这个四爷很帅。浏览网上留言也可以发现,很多年轻观众几乎是一面倒地为越剧迈出这样一步而点赞。一位观众说,传统戏曲让年轻人敬而远之,不仅仅是因为受不了它的节奏慢,许多典故大家也不了解,很难入戏。像《步步惊心》这样大家熟悉剧情的作品,改编成戏曲版本后,戏曲的门槛就降低了很多。还有观众呼吁,京剧也赶紧向越剧学习,不要把自己封闭在脱离流行的“高大上”地位,应该改变目前这种曲高和寡的局面。一位河南网友则建议,豫剧也可以改编年轻人更熟悉的小说和影视作品,比如《天龙八部》,小说的北宋背景就跟河南很契合。

    去年12月,上海越剧院在上海逸夫舞台上演的越剧《甄嬛》(上部),又是一次热门网络小说与越剧的碰撞,剧场里涌进了许多陌生的面孔。“我居然看完了一场越剧,好想赶紧看到下部。”一位观众走出剧场时和同伴如此说道。站在一边的上海越剧院院长李莉听到这话,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下来,“让这些年轻观众对越剧不设防,因为好奇走进剧场,正是我们当初最想看到的。”

 

《甄嬛》

    电视剧迷推动“逆生长”

    让越剧“逆生长”,靠的不是一纸行政命令,而是一帮“甄嬛党”和“四爷党”。

    上海越剧院里最早成为《甄嬛传》“粉丝”的,是以章瑞虹、王志萍为代表的一批中青年演员,她们不约而同地向院长李莉建议将之改编为越剧版本演出。身兼戏曲编剧的李莉一向很少看电视剧,大家的一再推荐才让她开始留心这部热播剧:“一开始只是断断续续看过两集,后来听她们说得多了,我花了三天三夜,集中‘补课’看完。当时就下定决心,要把这个集当红小说与热门电视剧于一体的好题材,搬上我们的越剧舞台。”

    越剧《步步惊心》的投资人杨芳既是茅威涛的铁杆“粉丝”,也是一个坚定的“四爷党”,“以前我并不喜欢吴奇隆,但是因为他在电视剧《步步惊心》里饰演的四爷十分有魅力,我也开始喜欢他。这也是我第一次将一个电视剧连着看了两遍。”杨芳发现,自己身边还有不少喜欢越剧的朋友也是“四爷党”,“当时我就想,如果让茅老师在舞台上来演四爷,肯定特别帅。”

    茅威涛听到杨芳的想法时,也觉得很好玩。在茅威涛的心目中,越剧的题材选择是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当时她正在做根据布莱希特作品《四川好人》改编的越剧《江南好人》,相比之下,越剧《步步惊心》并不算特别大胆。

    更为难得的是,两部网络小说的原作者还都是越剧戏迷。《甄嬛传》原著作者及电视剧编剧流潋紫是杭州人,为了表示对传统戏曲的支持,特意采取“零首付”的方式,不收取一分授权费,授权上海越剧院改编作品,待演出之后再抽取版税。《步步惊心》作者桐华虽是陕西人,但因为丈夫是浙江人的缘故,也成了茅威涛的“粉丝”,自己的作品能以越剧的形式登上舞台,她非常高兴。

    李莉说,“上越”一向是有着“大胆”传统的,十年前痞子蔡的当红网络小说《第一次亲密接触》就曾被他们改编为越剧版。相比之下,改编《甄嬛》其实与越剧的语境更为符合,“越剧最擅长讲述儿女情长,而《甄嬛传》抛开后宫元素,讲的还是一个大家庭的爱恨情仇。”

    温州越剧团选择改编《大明宫词》,则是希望跳出越剧常见的“相公爬墙头”故事模式,通过展现剧中薛绍和太平公主之间的爱情,借强权与爱的交杂,做一出厚重的、拷问灵魂的人生悲剧。

《步步惊心》

    年轻演员“抄近道”火了

    在某购物网站的一家店铺里,上海越剧院青年演员李旭丹在越剧《甄嬛》中的不同造型照片被制作成台历出售,50元一本的价格不便宜,但还真有不少拥趸购买;在微博上,李旭丹有12245个粉丝,她总是自称“本宫”,而粉丝们则昵称她为“凉凉(娘娘)”。

    作为一个刚毕业没几年的年轻演员,李旭丹虽然曾经参加过电视剧《红楼梦》的选拔并成为黛玉组的冠军,但越剧《甄嬛》中的“甄嬛”为她在专业的舞台上积累了更多人气。

    以往,一个越剧演员要想积攒如此之高的人气,不仅要唱得好,还需要更多时间的打磨,而李旭丹仅凭越剧《甄嬛》,就跳跃式地积累了超高人气。这也正是李莉当初决定制作《甄嬛》的初衷之一。她说,这是一部为青年演员量身定做的戏,“在当下的社会环境中,因为越剧这种艺术样式不断被边缘化,演出机会少,年轻演员很难在市场上形成号召力和影响力。从剧院人才梯队培养考虑,希望能够借助《甄嬛传》这样一部在市场上非常有影响力的作品,带动年轻演员尽快走向舞台的中心。”

    事实证明,青年演员排演越剧《甄嬛》,要比排演其他经典剧目效果来得更好。一般“上越”由青年演员主演的原创大戏,在上海逸夫舞台演出两场就碰顶了。而《甄嬛》前3场的演出票很快被一抢而空,最后不得不追加一场。虽然年轻演员演出的票价比知名演员低一档,最高不过280元,但4场演出51万元的票房,却超过不少知名演员的演出,也是这些年轻人票房最好的一次演出。

    《步步惊心》也被浙江小百花越剧团当作是一出“给孩子们做的戏”,作为“小小百花班”的毕业大戏登场。虽然同时还有一个成熟演员的版本,但杨芳还是觉得“小小百花班”的表演看上去更赏心悦目。该剧导演郭小男说,借助电视剧和小说的影响力,越剧《步步惊心》就像抄了近道,不仅让年轻演员迅速地树立起自己的市场形象,在市场营销上也比做其他新戏节省了很多成本。

    流行文化好使但不能依赖

    文艺评论家毛时安走进上海逸夫舞台看越剧《甄嬛》时,心里还带着一份“革命警惕性”,对于这种依据网络文学改编成戏曲的尝试,他并不十分看好。但在演出过程中,他的警惕性慢慢消失了,“这个戏非常符合越剧本体的美学规律,流派纷呈,舞美精湛,可以说全面展示了越剧本体的美。”他想象中的不伦不类的改编,并没有出现。

    对于评论界的警惕,李莉很早就意识到了。早在改编《甄嬛》的过程中,就有业内人士不断提醒她,一个国家级剧院应该做一些更有文化的东西,而不是跟风网络文学和电视剧。对于这种指责,李莉认为:“作为国家级院团,我们有自己的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在选择当中知道自己追求的是什么,并不是盲目跟风。”她坚持认为,传统戏曲剧种应该两条腿走路才稳当,“继承传统是必须要走的路,但同时还应该以我们这一代人的身份,为越剧吹一丝新鲜的风,思考一条并不传统但能引起现代青年人关注,特别是市场关注的路。”

    毛时安肯定了《甄嬛》改编的成功,认为它没有完全依赖原著和电视剧,而是独立成戏, “我们看到编剧还是以一种严肃、严谨的态度创作,尽量向主流文化价值观靠拢,没有像电视剧中那样过多渲染宫斗,而是强调情感。”他甚至提出,《甄嬛》的成功将会在越剧界乃至在整个戏曲界起到引领作用,“它证明了一部戏的成与败,跟它从什么渠道选材没有太大关系,决定因素是创作者的态度。”

    中国戏曲学院教授傅谨也肯定了几家越剧院团的尝试,但他也提醒,舞台剧吸引观众一定不能患上“过度依赖症”,过度依赖热门题材和噱头。“把一个热点作品改编成舞台剧,只是一个吸引观众靠近的由头。要想留住他们,还是要展现出舞台剧特有的魅力和手段,这才是征服观众的关键。”

    另一舞台

    男旦胡文阁试水娱乐平台推广“梅派”

    “我们不能把自己局限在戏曲频道”

    在湖南卫视春晚与林志炫合唱一曲《离人如梦》;在天津卫视戏曲真人秀栏目《国色天香》中担任评委,以京剧唱腔演绎流行歌曲《女人花》……近来,梅派艺术唯一男旦传承人胡文阁几次大胆的尝试,都获得了不错的反响。

    湖南卫视春晚向胡文阁发出邀请时,他有些犹豫,“作为梅派男旦传人,我的身份比较特殊,参加什么样的活动时必须谨慎。当时离春晚录制已经很近了,我很担心《离人如梦》歌戏混搭这种创新形式练不好,反而会影响到观众对京剧的认识。”但胡文阁也深知,在湖南卫视春晚这种比较娱乐的平台上,和深受年轻人欢迎的歌手林志炫合作,意味着能向更广泛的人群传播京剧艺术。他一咬牙接下了这首歌,利用网络和林志炫排练了一个多月。

    不出所料,小年夜他们唱响的这首歌,引起了很多观众的兴趣。“简直美哭了,这就叫天籁之音吧!”观众们一边赞美,一边点击下载,一晚上这首歌就在某视频网站上被点击了数万次。“我一直努力推广梅派艺术,这一首歌比我办一个专场影响的观众还要多,波及的范围也更广,这就是流行的力量。”胡文阁认为,当下要更好地传播传统戏曲,与流行、时尚元素的结合必不可少。“我们不能只把自己局限在戏曲频道中,毕竟看戏曲频道的还都是戏迷。”

    3月1日,胡文阁又以评委身份出现在天津卫视《国色天香》节目中,以更纯正的京剧唱腔演绎了一遍歌曲《女人花》,让许多观众惊艳。《国色天香》是天津卫视推出的一档新节目,节目中明星们用京剧、越剧、黄梅戏、评剧等传统戏曲唱腔来演绎流行歌曲。越剧版《万水千山总是情》、黄梅戏版《月亮代表我的心》,明星们的各种混搭演绎让观众觉得新鲜,也能够感受到传统戏曲的音韵之美。

    “现在京剧就是缺乏包装,《国色天香》这种形式虽然不知道能坚持多久,但他们总算是为传统戏曲的推广做出了努力,就是积极的。”胡文阁认为,用娱乐的手段来做戏曲节目,是在戏曲不被关注的情况下,向戏迷之外的观众推广戏曲的最好方式。“专业的戏曲节目非戏迷肯定不爱看,要想吸引他们就得用这种慢慢渗透的方式,量不大,难度也不能大,让他们先产生兴趣,再慢慢诱导。”

    对话专家

    这不是创新,是重拾传统

    受访者:中国戏曲学院教授傅谨

    对于越剧向影视和网络文学借力这种现象,中国戏曲学院教授傅谨非常看好,他认为这不仅仅是一种新潮时髦的做法,其实还是在继承中国戏曲亲近观众的传统。

    问:您怎么看待越剧舞台上一下子出现好几个根据热门电视剧或是网络文学改编的剧目?

    答:我认为这是一个非常好的现象。其实,将大众喜欢的文学作品搬上舞台是中国戏曲发展一直以来的一个传统,尤其是清末到民国时期,中国城市剧场的发展一直和大众文学相关,很多大众文学作品被改编成戏曲。不过,在新中国成立后,戏曲院团都归为国有,这种改编才越来越少。这和我们的戏曲创作者越来越疏离市场,不关注观众趣味,认为艺术是表达自我的手段有关,作品中知识分子自我的东西越来越多,把满足观众抛在脑后。可以说,这也是传统戏曲市场萎缩的原因之一,越剧的这个现象表明,现在大家重新认识到重视观众趣味的重要性,其他戏曲种类也应该借鉴他们的经验。

    问:通常我们会认为网络文学文本粗糙,这与戏曲对文学的追求是否背道而驰?

    答:没有关系,一个民族共享的故事完全可以通过不同路径去锤炼它,帮助它完善。戏曲舞台上的“三国戏”也不是有了完整的小说定本以后才开始改编的,而是从一个很粗糙的文本状态就开始不断有人改编、锤炼它,对文本完善不可能是一次性完成的。另外,同一个故事用不同形式来表达,能为观众带来不同享受,彼此之间是不可替代的。

    问:您认为戏曲从改变经典到改编网络文学是进步还是退步?

    答:这不是退步,而是重拾中断了的传统。这种传统之所以会中断,是因为有一段时间我们疏离了市场,疏离了观众。别说是文学作品,我们的戏曲市场繁荣时,很多热点的社会事件都会在第一时间内被排演成戏曲作品搬上舞台。电影《投名状》改编自晚清真实案件“刺马案”,早在“刺马案”发生的当年,对市场非常敏感的艺术创作者就迅速将这个案件改编成京剧、话剧、越剧等各种剧目。还有,我们比较熟悉的《秋海棠》故事,当初也是很多知识分子不喜欢的鸳鸯蝴蝶派作品,认为它层次太低,但却被许多剧种改编上舞台,在上海形成“秋海棠热潮”。比起那时候,我们现在的戏剧界太迟钝了。

    问:为什么这个现象首先会出现在越剧舞台上呢?

    答:这是因为越剧界最敏感,越剧也是市场化做得最好的传统戏曲。在许多戏曲院团哭着喊着说赔钱的时候,很多越剧团是挣钱的,尤其是上海越剧院,可以说是国有戏曲院团里最挣钱的。这样看,那些总喊着没钱的院团,其实是被国家养懒了、养坏了。对于正在深化文化体制改革的北京,越剧的经验值得我们的艺术院团参考。北京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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